文学遗产
    主页 > 期刊导读 >

论宋代桥梁记科技与文学的双重书写

桥梁记,是因修建桥梁而作的记文,文章题目多为“桥梁名称+记”形式,属于中国古代记体文类。目前所见的最早桥梁记是后魏武定七年(549)于子健的《武德郡建沁水石桥记》,自此至唐存有4篇,而有宋一代则骤增到80余篇,可见宋代桥梁记创作的繁荣景象。目前,学界已经认识到了宋代记体文的独特价值,谭家健、曾枣庄、杨庆存、洪本健等人已有论述,尤其是以绘景抒怀为主的亭楼记、游记,因其文学性较强,为文学研究者所偏爱,研究成果较多,但对内容写实、风格质朴的桥梁记则关注不足。实际上,桥梁记内容丰富,包含建桥方案、施工过程、山川地貌、地域风俗、哲理阐释、人事评价等内容,具有文学、建筑学、地理学、史学等多维价值。桥梁记的繁荣与宋代的儒学复兴、科技发展息息相关,因此,从文学与科学并置统一的视角考察宋代桥梁记书写,分析实现双重书写的文体、文士、文化因素,对探究宋代乃至古代中国文学与科技的密切关联、中华文明的整体观念,具有重要意义。

一、抡材选址、缆舟架梁:宋代桥梁记中的科学记载

宋代桥梁记中包含的最为丰富的科学信息主要集中在桥梁建筑科学领域。自春秋战国时期的《考工记》倡导“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①闻人军译注:《考工记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4页。开始,历代百工匠人在追求优良品质的过程中,无不综合考量天时、地理、材美、工巧四大因素,宋代桥梁建造概莫能外。宋代桥梁记中,记载了桥梁的选料用工、修造原理、造型规模、尺寸功用等科学信息。以下按照桥梁外形并参照建材主料,分别考察宋代桥梁记所载的浮桥、梁桥的建筑科技书写。

(一)浮桥建造技术书写

浮桥,古时称为舟梁。它是用船只来代替桥墩,故又有“浮航”“浮桁”“舟桥”之称。①王俊:《中国古代桥梁》,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2015年,第13页。浮桥,是中国最早出现的桥梁,《诗经·大雅·大明》所载“造舟为梁,不显其光”②程俊英:《诗经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411页。,便指浮桥,因其联舟而成,营造难度小,见效快,故经汉魏至唐宋,一直是中国古代桥梁家族的重要成员。尤其是河面宽阔、水流湍急的大江大河,修建桥墩、架设桥梁非常困难,而联舟而成的浮桥则能快速有效地解决渡水难题。宋代桥梁记中有很多修建浮桥的记载,从中可见修造技术不断完善的过程。

凤林桥位于今江西吉安安福县,南宋王庭珪、周必大相继为此桥作记。南宋绍兴十年(1140)王庭珪因县令韩帮光重修凤林桥而作《凤林桥记》,文中详载桥之规模状貌:

桥长三百尺,广十有二尺,下为二十舟,鱼贯而浮。桥心为亭,其方如桥之广而益其三分之一,突出江半,名曰跨江亭,江之南为屋于堤上,以观浮梁之倒影,丹雘飞动,若欲凌鹜大空者,曰彩虹亭。

换算成现代长度单位后,桥长约100米,宽约4米,桥板用浮于水上鱼贯而列的船只承托。凤林桥不仅考虑到交通需求,而且考虑到审美需求,桥中间修建“跨江亭”,桥南岸修建“彩虹亭”,用以观览长桥卧波、水光天色的美景。浮桥相对易建,但木舟木梁随水涨落而伸缩飘荡,再加上风侵雨蚀很容易损坏。南宋庆元二年(1196)周必大受县尉陈章请托,因再修凤林桥而作《安福县重修凤林桥记》,而这已经是自王庭珪撰写《凤林桥记》50年来的第三次修缮了。周必大在文中梳理了凤林桥修建变迁后,指出了浮桥易坏的重要原因——材料不足、工匠不巧、维修不及时,陈章再次修造则吸取了教训:“抡材选工,举大舫二十而新之,冶铁为绠,纫竹为筰,图惟悠久之计”③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231册),上海、合肥: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35页。,与王氏《凤林桥记》记载相比,这次建桥挑选了能工巧匠,将小船换为大舫,绳索换为铁链,并辟专门资金用作日后修缮,以图桥梁使用久远。在此之后,凤林桥经历了多次毁修,并在明代万历、崇祯年间经乡绅邹善、知县陈宝泰等人相继维修加固,成为长约170米的石梁桥,更加坚固宜行。④注:凤林桥历代修缮使用情况,可参看刘崇坦主编,安福县人民政府地名办公室编印:《江西省安福县地名志》,1986年,第319页。

浮桥易建,也易毁。其常因水流大小涨落而被不断拉伸,特别在夏秋季节强降雨后,水量暴涨,往往拉断绳缆,解体船舫,瞬息之间,冲散浮桥。鉴于此,宋人不断改进浮桥技术,唐仲友《新建中津桥碑记》中,便详细记载了如何解决这一难题: